作为制造业总体规模连续14年居全球第一的制造大国和全球第二大消费市场，我国推动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能够开启多大的市场空间？

　　一组数据或许能够带来更直观的感受：大规模设备更新能够催生年规模5万亿元以上的市场。按目前我国汽车、家电的保有量测算，其更新换代也将创造万亿规模的巨大“蛋糕”。

　　日前，《推动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行动方案》（下称《行动方案》）发布。多位权威人士及专家解读指出，这一政策所带来的不仅是市场经济效益，还将从供给和需求两端共同发力，进一步提升产能、优化供给，特别是将推动消费品供给实现从“有没有”向“好不好”的转变。

　　在经济第一大省广东，汽车、家电、机械、电气等行业企业积极响应、提前布局，并呼吁更多发挥企业主体作用。更加值得期待的是，接下来或许会迎来更大力度、更加完善的系列举措陆续出台。

　　1.新一轮“以旧换新”有何特点？

　　供需两端共同发力推动经济增长

　　早在2009年，我国就曾出台汽车、家电“以旧换新”政策。两项政策效果明显，到2010年共拉动消费1700多亿元。

　　十余年过去，新一轮的行动与上次相比有何变化？

　　多名专家分析指出，《行动方案》更突出强调坚持市场为主、政府引导的原则，将政策的适用范围从家电、汽车等消费品，进一步扩大到重点行业设备、建筑和市政基础设施等设备更新领域；此外，通过实施回收循环利用行动，我国还将构建起从生产到消费再到回收的完整产业链条。

　　与2009年的政策相比，此次出台的政策有望在市场空间等方面取得更显著成效。

　　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主任郑栅洁指出，随着高质量发展深入推进，设备更新需求会不断扩大，初步估算将是一个年规模5万亿元以上的巨大市场。2023年底，中国民用汽车保有量达到3.36亿辆，冰箱、洗衣机、空调等主要品类家电保有量超过30亿台。由此测算，汽车、家电更新换代也将创造万亿规模的市场空间。

　　商务部研究院学位委员会委员、研究员白明认为，上一次推行“以旧换新”政策时，我国特别是农村地区的消费尚不充足，推动以旧换新、促进消费相对而言更加容易。如今，国内消费领域的空白基本得到填补，消费者需求层次也显著提高，这会使这一轮以旧换新的侧重点发生转变，对供给端也将带来更高要求。

　　“这一轮以旧换新不再是解决‘有没有’的问题，不是简单地用新商品替代旧商品，而会更加注重品质的提升。无论是设备更新还是消费品以旧换新，都要立足于产业升级、消费升级的方向，用更高品质的产品对原有产品进行更新替代。”白明表示。

　　总的来看，《行动方案》的部署可以分为推动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两项。这两者之间有何联系？

　　政府工作报告起草组负责人、国务院研究室主任黄守宏在解读政府工作报告时指出，把推动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结合在一起，是统筹投资和消费、挖掘内需潜力的一个方面。

　　在浙江大学国际联合商学院数字经济与金融创新研究中心联席主任盘和林看来，出台《行动方案》推动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是从供给和需求两端共同发力，推动经济总量增长的一项有力举措。

　　“推进设备更新的目的有两个：一是优化供给，将智能化、技术改造、转型升级等高质量发展目标和设备更新结合起来；二是适当扩大供给规模，新设备提升了效率，势必也会提升产量。当前，产能规模的增长势必要通过消费来消化，所以就提出了以旧换新、促进消费的措施。”盘和林说。

　　他还提到，《行动方案》的总体要求部分提出，到2027年，我国工业、农业、建筑、交通、教育、文旅、医疗等领域设备投资规模较2023年增长25%以上。盘和林认为，这一目标符合我国发展实际，是一个合理可行的目标。

　　“在4年时间里增长25%，平均每年5.7%的增长率，我认为还是非常合理的。2023年制造业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增长6.5%，这侧面说明中国制造业能够负担这个规模的设备投资增速。”他说。

　　2.“四大行动”如何实施？

　　重点关注三个领域的数智化转型

　　在《行动方案》明确的“四大行动”中，首先就是“实施设备更新行动”，具体包括推进重点行业设备更新改造、加快建筑和市政基础设施领域设备更新、支持交通运输设备和老旧农业机械更新、提升教育文旅医疗设备水平。

　　其中，数字化转型、智能化升级被列为重点行业设备更新改造的重要方向。“有三个领域的数智化转型值得重点关注——机械制造、电力、航空和船舶。”盘和林分析，其一，机械制造业是国家工业体系的重要基础，其数字化转型和智能化升级对于提升整个工业体系的效率和质量至关重要。尤其是当前工业母机数控化、工业机器人智能化，正在给当前制造方式带来巨大改变。“其二，电力是国家经济运行的命脉，眼下能源结构正发生改变：供给端新能源逐渐成为主角；随着新能源汽车和智能物联网的发展，电力需求模式也在发生改变。对接好供需须不断优化电网，电力行业的数智化值得期待。”

　　“文件提到大力推动‘发输配电设备等更新和技术改造’，正是我们聚焦的方向。”白云电气集团信息中心主任刘盛表示，后续将密切关注相关政策，与多方联动起来思考落地模式，结合技改需求创造新的设备投资。

　　此外，航空和船舶是第三个值得关注的领域。盘和林提到，中国造船业已连续14年世界第一，C919也成为我国航空产业发展“新引擎”，数智化能够帮助这些高端制造业产业解决技术难题，持续提高产品质量和竞争力。

　　日前，今年前两个月外贸数据出炉，广东进出口总值和增幅均领跑全国，取得“开门红”，特别是机电产品出口增长近两成，占广东出口总值的63.8%，其中船舶出口大幅增长，是去年同期的两倍多。

　　“广东制造业有全球竞争优势，本土企业在大规模设备更新上有很大需求，借此强化创新、优化供应链。同时广东也有强大的数智产业，新一轮设备更新既能帮助其他产业企业转型升级，又能激活数智产业本身，进一步增强竞争力。”盘和林说。

　　《行动方案》还强调节能降碳、超低排放，对此粤开证券首席经济学家、研究院院长罗志恒表示，要兼顾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谋求人与自然和谐发展。“供给方面，在钢铁、有色、轻工等传统行业广泛应用数智技术、绿色技术，深度布局生物制造、新能源汽车等新兴产业；需求方面，引导企业和居民选购高效节能产品设备和高质量耐用消费品，形成绿色发展的良性循环。”他说。

　　《行动方案》提出，坚持标准引领、有序提升，对标国际先进水平，结合产业发展实际，加快制定修订节能降碳、环保、安全、循环利用等领域标准。

　　“要确保更新换新的设备和消费品符合国家和地方的政策导向和市场需求；还应建立有效的执行和监督机制，防止不符合标准的产品进入市场。”华南理工大学教授、俄罗斯工程院外籍院士陈广学说，要通过标准化推动产业升级和转型，创建一批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标准化试点，通过典型经验促进创新标准的普及与推广。

　　在格力电器董事长董明珠看来，目前我国市场上存在大量超期服役、存在安全隐患的家电。同时，二手家电市场也存在不规范和管理缺失问题。她建议，要尽快建立家电产品安全使用年限强制性标准。

　　3.广东要如何发挥优势？

　　积极制定实施政策促进消费品以旧换新

　　消费品以旧换新是《行动方案》提到的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另一重要举措。其中明确，要开展汽车以旧换新，鼓励汽车生产企业、销售企业开展促销活动，深入推进汽车零部件、工程机械、机床等传统设备再制造。

　　在广州市社科院区域发展研究所、广州城市战略研究院研究员蒋丽看来，广东作为全国汽车制造和消费的第一大省，落实以旧换新行动优势突出、空间广阔。

　　“无论在汽车供给，还是需求端，广东都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她指出，广东汽车产量自2017年以来连续六年稳居全国首位，2023年汽车产量519.19万辆，其中新能源汽车253.18万辆，均为全国第一。而在需求方面，广东汽车保有量也位居全国前列，2023年汽车保有量约为3000万辆。

　　她建议，在如此庞大的产量和保有量的基础上，广东可以积极制定相应的实施政策促进汽车以旧换新。一方面，可为消费者持续提供金融配套服务等支持，增加汽车牌照发放力度；另一方面，为旧车回收提供更专业的便利化服务，比如引进更多专业公司，为二手车报废等提供上门服务，简化这一流程。

　　“广东省的汽车企业应该紧紧抓住这轮以旧换新机遇，在继续提升新能源汽车产能的同时，加快布局回收和拆解报废汽车这个未来有望达到千万亿规模的新兴产业。”蒋丽说。

　　除了汽车，《行动方案》还提出，支持家电销售企业联合生产企业、回收企业开展以旧换新促销活动。并进一步细化举措：开设线上线下家电以旧换新专区，对以旧家电换购节能家电的消费者给予优惠；鼓励有条件的地方对消费者购买绿色智能家电给予补贴；加快实施家电售后服务提升行动。

　　对此，南开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宋泽认为，我国家电市场已从“增量时代”迈入“增量和存量并重时代”，本次以家电旧换新补贴导向在于节能、绿色、智能，有望推动家电行业产品结构升级。“因此，如何有效满足消费市场的需求变化是最为关键的问题。”他说。

　　关于《行动方案》中要求开设线上线下家电以旧换新专区，宋泽表示，此举可以发挥数字经济时代的互联网平台优势，让互联网企业和家电生产企业联合协作，通过数字平台加速以旧换新行动。

　　他提到，广东集中了美的、格力和TCL等大型家电生产企业，同时又是国内较大消费潜力市场。“在这一政策的推动下，既可以为消费者带来实在的优惠，也为企业带来新的发展机遇。”他说。

　　此外，在家装消费品换新方面，《行动方案》指出，将通过政府支持、企业让利等多种方式，支持居民开展旧房装修、厨卫等局部改造，持续推进居家适老化改造，积极培育智能家居等新型消费。

　　不少企业家对新政出台表示欢迎。“从供需两方面对企业都是利好。”广东启现智能家具有限公司董事长郭鉴豪表示，“一方面，新的设备带来新质生产力，拥有更智能的生产线，让我们成本更可控、产品更优质。另一方面，从消费端进一步挖掘市场潜力，给行业拓展带来空间。”

　　他说：“对我们建材、石材业来说，向高品质家具、工艺品转型，本来就是眼下努力的方向，新政加速了这个进程。特别是我们中小企业要抓住机遇，主动加快技术改造和设备更新，把产品研发制造和品牌建设做好，加快实现高质量发展。”

　　暨南大学经济学院教授、特区港澳经济研究所副所长谢宝剑认为，在相关政策落实方面，要充分鼓励民营经济的参与，让民间投资为消费品换新注入更多的机遇和活力。“还要注重消费市场与技术创新的结合，特别是与人工智能、智能家居等科技的深度融合，形成相关的设施配套，以跟上家具、家电等消费品升级换代的步伐。”他说。

　　“以旧换新”如何推进？

　　●2023年12月11日—12日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要以提高技术、能耗、排放等标准为牵引，推动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

　　●2024年2月23日

　　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四次会议强调，加快产品更新换代是推动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举措，要鼓励引导新一轮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

　　●2月28日

　　广东省委常委会会议指出要鼓励引导消费品以旧换新，研究针对性更强、力度更大的促消费政策，统筹支持全链条各环节，推动“换新+回收”物流体系和新模式发展，让消费者受益，促进产业转型升级，进一步扩内需、稳经济。

　　同日，省政府党组会议强调要大力推动消费品以旧换新，加大对汽车、家电等重点消费的政策支持力度，加强“换新+回收”物流体系和新模式发展，鼓励消费者置换更环保、更智能、更优质的新产品，培育更多消费增长点。

　　●3月1日

　　国务院常务会议审议通过了《推动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行动方案》。

　　●3月5日

　　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2024年要“鼓励和推动消费品以旧换新”“推动各类生产设备、服务设备更新和技术改造”。

　　●3月13日

　　国务院印发《推动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行动方案》。

　　统筹：肖文舸 李卓

　　南方日报记者 黄叙浩 肖文舸 唐亚冰 唐子湉 宾红霞